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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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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清荷園中走過的,的確是玄甲軍。

但也只是玄甲軍。

所歡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去,腳邊蹲著一只跑得同樣呼哧呼哧喘息的虎崽子。

招財扒拉著地上的碎雪,對身披玄甲的將士低吼。

“世子妃。”

“砰”的一聲悶響,長槍沒入積雪。

付段壓根不搭理毛都沒長齊的幼虎,跪在地上向所歡行禮,姿態恭敬,語氣傲慢:“世子妃身體虛弱,為何不在房中歇息?”

所歡對赫連與寒身邊的人,向來抱有敬畏之心,即便聽出付段語氣裏的輕慢,也沒有當回事,還回了一禮:“老太妃身子不好,我來看看。”

付段皺眉:“老太妃的身子自有太醫照料,世子妃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,免得王爺憂心吧。”

所歡聞言,驟然一驚,繼而反應過來,“扒灰”之事瞞得過楚王府的人,卻瞞不過赫連與寒身邊親近的將領以及謀士。

“將軍說得是,”他眼神微閃,摸著面紗,巧笑嫣兮,“我這就回去……只是不知道王爺何時回府?我正想同他說說,別那麽擔心,我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呢。”

付段是個粗人,聽不出所歡語氣裏的得意,只覺得牙酸,看他那副妖媚的德行,愈發不順眼:“王爺的行蹤哪裏能隨意透露?”

所歡不無遺憾地嘆息:“既如此,就不勞煩將軍了。”

他邊說,邊將招財從雪地裏抱起來,用帕子溫柔地拂去“貍奴”身上的碎雪:“趙泉,去給招財備些肉,這個時辰,它該是餓了。”

一行人說話間走遠了。羽希讀佳

付段也從地上起身,拎著長槍,一臉的不快。

“你何苦同他置氣?”

付段循聲望去,見秦毅站在一旁的回廊邊,不知站了多久,肩頭落了薄雪,手中還把玩著一朵從院中撿到的紅梅,付段忍不住憋悶道:“娶妻娶賢,王爺就算真的喜歡雙,也不該——”

“也不該寵愛這樣一個,用來給世子沖喜的、心懷不軌的細作?”秦毅替他將剩下的話說完,“你想說的,是這些吧?”

付段悶著頭不吭聲。

秦毅笑笑,丟了手中的花,轉而問:

“你胳膊上的傷如何了?”

付段不自在地輕哼:“小傷。”

“拖得久了就不是小傷了。”秦毅不讚成地蹙眉,“還好,傷你的是太後宮中的宮女,若是漠北來的不要命的探子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付段的臉色在秦毅說出自己受傷緣由時,徹底黑成了鍋底。

大皇子死的那日,他奉楚王之命潛入宮中,對著太後說出了前朝太子被毒死的真相先帝駕崩,當今聖上以赫連與寒兵變為由,將太後可憐的親生兒子騙入宮中。先太子光顧著提防赫連與寒,卻沒想到,真正想置自己於死地的,是故作驚慌、戰戰兢兢的赫連生蘭。故而,他接過赫連生蘭遞來的酒杯時,毫不猶豫地飲下,直到毒發,都以為下毒之人,是弒父的楚王。

天子利用短暫的時間差,將弒父弒兄的罪名一齊扣在了赫連與寒的頭上。

誰叫赫連與寒一出宮門,先太子的屍首也跟著被擡出來了呢?

如此赤裸裸的真相,太後驟然聽聞,當然不能接受。

當今聖上年幼喪母,早早被寄養在太後膝下,雖不是親生,但也有多年情分在。先太子去後,赫連生蘭甚至抱著太後的腿,痛哭不止,一面懺悔自己未能保護好太子殿下,一面說赫連與寒手握兵權,權傾朝野,若不隱忍,等著自己的也唯有一死。

多年母子情分讓太後生出了惻隱之心。

一個是從小養在身邊的乖巧庶子,一個是以陰沈兇狠聞名的煞神,太後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前者。

於是乎,赫連生蘭靠著太後母家鄭氏一族的支持,穩坐皇位。

三年時間裏,他對太後極盡孝順,言聽計從,還編出無數謊言,以證明自己沒有忘記先太子被毒殺的血仇。

可惜,謊言終究是謊言。

付段不善言辭,冷冰冰地道出真相時,一時不察,被太後身前的宮女用匕首刺傷。

赤紅色的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,所有的耐心消耗殆盡,付段不顧身份尊卑,命死侍捂住太後的嘴,強行帶她來到大皇子的寢宮。

屠殺即將落下帷幕,昔日富麗堂皇的宮宇,血流成河。

太後幾欲暈厥,卻被死侍一次又一次掐著人中喚醒。

付段沈默地站在陰影裏,待到手握利劍的殺手來到大皇子面前,方捏著太後的下巴,逼她去看即將發生的一切。

大皇子自幼得天子寵愛,哪裏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面?

他抖如篩糠,醜態畢露,甚至衣擺上都沾上了臟汙的尿水:“你是誰——你們——你們大膽!我馬上就是大周朝的太子,名正言順的儲君……你們怎麽敢……怎麽敢?!”

大皇子掙紮間,扯下了殺手面上的黑色紗巾。

剎那間,大皇子忘記了咆哮,被付段鉗住的太後也震驚地瞪圓了眼睛。

“怎麽會……”利劍沒入大皇子的胸膛,他連反抗都忘記了,望著近在咫尺的臉,茫然地喃喃,“怎麽會是你……不……不可能……父……”

大皇子眼裏最後一絲光隨著抽出的長劍消散。

殺手彎腰探了探他的鼻息,繼而滿意地拾起黑色的紗巾,重新遮住了面容。

“看見了吧?”付段收回視線,見太後眼裏的震驚逐漸被恨意取代,嗤笑道,“欲成大事者,連最寵愛的皇子都可以殺,更何況——”

更何況是先太子?

付段念及此,不屑地搖頭:“沒能及時發現太後身邊有會些功夫的侍女,是我的過失,可你……”

他看向秦毅,神情凝重:“明知世子妃是細作,為何不勸殿下斬草除根?”

“斬草除根?”秦毅倒吸一口涼氣,看向秦毅的目光頗有些憐憫,“你能活到今日,當真是命好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慎言。”秦毅難得嚴肅了神情,“殿下行事,向來有自己的章法。”

付段聞言,張了張嘴,轉念想到宮中走水之事,眉頭再次緊皺了起來:“太後縱火,足以掩蓋六皇子的死因,可宮中三位貴人接連暴斃,即便秘不發喪,朝中也必定大亂。若是府上出了狐媚惑主之輩,殿下三年籌謀隱忍,豈不是功虧一簣?”

眼見付段越說,越是對所歡不滿,秦毅連忙開口勸說。

可惜,他還沒說幾句,府中的家丁就來稟報,說王爺回府了。

“殿下回來了,你切莫妄言。”秦毅不放心地反覆叮囑,“說到底,不過是個雙,日後殿下成就大業,給他換個身份,塞進後宮,又如何?到時候,就算他曾經是世子的妃子,也無人在意。殿下將有三宮六院,難不成裏面的每一個人,你都要議論幾句?”

“你胡說八道些什麽?!”付段面色微變,低呵,“我有分寸,你不要再說了。”

秦毅聞言,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來了半截。

可世事難料,他好不容易將付段勸住,卻全然沒有想到,進了楚王的臥房,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——

戴著面紗的世子妃,柔若無骨地依偎在楚王的懷中,纖細的手臂攀著寬厚的脊背,聽到他們跪地行禮之聲,還將櫻唇貼在楚王的耳畔,癡癡地嬌笑呢。

秦毅匆匆掃了一眼,就被所歡妖裏妖氣的模樣驚得頭疼欲裂。

果不其然,他還沒開口,身邊的付段已經開始喘起粗氣,垂在身側的手也握成了隨時可能揮出去的拳頭。

坐在父王腿上的所歡自然感受到了敵意。

但他不以為意。

他只要討好父王一個人就夠了。再者,秦毅和付段都知道他與父王之間的“扒灰”之事,他裝出一副毫無瓜葛的模樣,有什麽意義呢?

所歡旁若無人地晃著光裸的腳,雪白的腳跟如同一抹墜入漆黑湖水的月光,有意無意地蹭過赫連與寒的小腿:“父王,您去哪兒了呀?兒臣早上不過是跟您鬧了幾句,您怎麽就丟下兒臣出府去了?”

赫連與寒拿起銀筷,從桌上的藥膳中夾了半塊燉得爛熟的魚肉塞到所歡嘴裏,答非所問:“怎麽,府中有人欺負你?”

他欣然咽下魚肉:“哪兒能啊?我是楚王府的世子妃,府中怎麽會有人欺負我呢?”

所歡說著說著,“咯咯”地笑起來,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付段的臉。

“父王,老太妃聽聞宮中變故,病得愈發重了呢。”但他到底沒有說什麽,而是伏在赫連與寒的肩頭,“愁眉苦臉”地嘀咕,“依兒臣看,還是將老太妃送去道觀養養身子吧。”

“……三清真人在上,老太妃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

“好起來?”赫連與寒擱下銀筷,垂眸睨著所歡看似清澈,實則暗流湧動的眼睛,“那你說,老太妃去多久好呢?”

所歡頓了頓,不敢將時間說得太長,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兒臣想著,在道觀中清修,少則三五天,長則十天半個月……老太妃身份特殊,還是以三五天為宜吧。”

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,其實巴不得老太妃就住在道觀裏,再也不要出現。

而且他想得極好,說是在道觀裏住上個三五天,可人吃五谷,哪有不生病的?待老太妃想回來了,他使點手段,讓老太妃再在道觀裏住上個十天半個月,也不是沒有可能嘛。

所歡越想越是得意,忍不住擡頭,到嘴邊的一句“父王”還沒說出來,就撞進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。

赫連與寒靜靜地註視著他,似乎洞察了他心裏所有陰暗的想法。

所歡無處遁形,額上瞬間浮現出細細密密的汗珠:“父……父王……”

“好,”赫連與寒卻在他無法招架的剎那,收回了視線,再次拿起銀筷——這次,他給所歡夾的是毫無腥膻氣的羊肉,“聽你的。”

所歡戰戰兢兢地將肉咽下去,食不知味。

他不敢擡頭,生怕自己的真實意圖被發現:“父王,那……那兒臣去安排,爭取早日……早日將老太妃送走。”

“此事不用你操心,為父會替你安排好的。”赫連與寒托在他臀瓣下的手微微收緊,捏著滑膩的臀肉,倒真像是個被狐貍精迷得神魂顛倒的凡人,“你在府中好好養著便是。”

所歡隱約覺得有些不妥,可讓老太妃離開的想法戰勝了一切。

他再次摟住父王的脖子,主動投懷送抱:“多謝父王,兒臣就知道,父王最疼兒臣了……”

剩下的話,跪在地上的秦毅和付段就不大聽得清了。

因著赫連與寒含住了所歡喋喋不休的唇,滿室都彌漫起令人耳紅心跳的喘息聲。

秦毅冷汗涔涔地垂著頭,倒不是被楚王與世子妃之間悖德的親密所嚇到,而是在擔心身邊的付段。

心直口快的武將能忍這麽久,應該已經到極限了——

“殿下!”果不其然,付段在秦毅無奈的註視下,高聲道,“屬下有一事不明!”

赫連與寒松開所歡,將他好生摟在身前,心不在焉地頷首:“說。”

“屬下聽聞世子妃曾因陛下召見,在赤輝殿中逗留許久。恕屬下多嘴,赤輝殿乃皇族聖地,世子尚未入宮,世子妃獨自入殿,於禮不合!”

“赤輝殿”三字一出,所歡的瞳孔驟然緊縮,雙腿間也泛起酸麻之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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